煎熬的是每周四的\"忆苦思甜会\"。秀兰永远忘不了那个暴雨夜,街道代表揪着母亲上台,大字报上写着\"南京来的投机倒把分子\"。母亲颤抖着掏出个蓝布包,里面是三个孩子从南京带来的桃酥渣,混着长沙的泥水粘成一团。
转机出现在七一建军节。军工厂接到紧急任务要赶制军用水壶,父亲带人连夜改良模具。黎明时分,当第一锅合格的黄铜水壶出炉时,建国突然冲进车间大喊:\"爹!娘咳血了!\"
医院走廊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母亲枕边放着个牛皮纸包,里面是省医院开的转诊单,诊断书上潦草地写着\"晚期肺结核\"。父亲攥着当月的工资袋,钞票边缘都被他捏出了毛边。
深夜,秀兰听见父母在里屋压低声音争吵。\"把小梅过继给二车间主任吧不行!当年就是卖女儿才逃到南京\"建国贴着门缝看见父亲解开衣领,锁骨处纹着褪色的青天白日旗——那是他参加过远征军的证明。
第二天,军工厂的广播突然播放起《大海航行靠舵手》。父亲被押上批斗台时,脖子上挂着\"反动技术权威\"的铁牌。秀兰冲上台想夺掉他手上的铁链,却被工宣队踹倒在碎砖堆里。血顺着她的额头流进眼睛,恍惚间看见母亲在人群外围撕心裂肺地拍打铁门。
那天夜里,小梅蹲在锅炉房后巷烧纸钱。跳动的火苗里,她把父亲教写的\"中国万岁\"作业本一页页扔进去。建国突然夺过燃烧的本子:\"留着!这是爹用命换的!\"灰烬飘落在江面,随波逐流地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