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隐若现,他看见墨定勋端坐在自己惯常的圈椅上,十指如铁箍般扣着镇纸边缘。
手中的火折子“哧“地亮起时,跳动的火苗将那张苍白的脸割裂成阴阳两半,左眼浸在暗影里,右眼却泛着鬼火般森冷的光。
“既然回来了,就该去歇息,跑这里来做什么?”宝贤王猛地攥紧火折子,竹篾在掌心烙出红痕。
他盯着墨定勋僵硬的坐姿,忽然嗅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檀腥味,那是棺木特有的阴寒气息。
墨定勋扶着案几缓缓起身,袖口擦过雕花木案时,一柄嵌着绿松石的短剑悄无声息滑入暗纹云锦袖中。
烛火在宝贤王手中明灭晃动,映得墨定勋沾满泥浆的衣摆如同凝固的血痂。
“父王,儿子想你啊。你知道儿子在田庄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他忽然屈膝跪下,膝头泥浆碾碎在青玉砖上簌簌作响,仿佛碾碎的是自己支离破碎的尊严。
“接到家书那夜,我跪在田埂上对着月亮磕了九个响头,血水混着泥土糊了满脸,可回到王府,父王要儿子做的第一件事,是像骡马般拉灵车!”
宝贤王手中火折子“啪“地折断,溅起的火星子落在墨定勋沾着草屑的鬓角。
“千里奔袭跑死两匹马,就为这一日屈辱?那为何不拿丹书铁券换我自由!”墨定勋猛地抓住父亲袍角,指缝间渗出的泥水染污了金丝蟒纹,“墨温宁的恩赏能赦死罪,难道赦不得亲生骨肉三年禁足?”
光影里,他袖中寒光微闪,却终究只是重重叩首,额角抵着父亲皂靴上的银线云纹。
宝贤王的叹息声沉沉压在墨定勋头顶。
他望着这个脊背挺得笔直的儿子,千万句训诫在喉头翻滚,最终化作一句喑哑的决断:“明日破晓便启程回田庄罢。”
话音未落,墨定勋猛然抬头。他看见父王眼底残存的血丝像淬火的铁,额角跳动的青筋下是隐忍多年的疲惫。
那双曾教他挽弓策马的手,此刻正死死攥着两枚翠珠,指节泛着森森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