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极了父亲咽气时心电监护仪上的绿波。
抢救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林小满的母亲正在窗玻璃上呵气画圈。我认得那种绝望的姿势——十三年前母亲跪在县医院走廊，用袖口反复擦拭父亲x光片上的泪痕。此刻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正在跳水，女孩的胸廓像漏气的风箱剧烈起伏，嘴角溢出的血沫染红了呼吸面罩。
\"准备支气管动脉栓塞。\"我扯过铅衣时听见脊椎传来的碎裂声，造影剂在dsa屏幕上绽开诡异的烟花。当微导管第三次从她支离破碎的血管滑脱时，我突然看清自己白大褂前襟上的暗红血迹——不是患者的，是我清晨在洗手间咳出的髓细胞残骸。
林小满的葬礼在下着冻雨的星期三举行。我躲在殡仪馆廊柱后，看着照片里穿校服的少女在烛光中微笑。她母亲把装着我伪造的\"炎症改变\"诊断书的铁盒埋进墓土时，我正攥着口袋里的病危通知书。那些被篡改的di文件此刻正在医院服务器里沉默，就像我刻意忽略的全身骨扫描报告。
最后一次夜班交班时，我在pacs系统里输入自己的工号。屏幕上跳出的骨盆平片令人窒息：左侧髂骨呈虫蚀样骨质破坏，坐骨支的皮质像风化千年的礁石。更衣镜里的男人驼着背，后腰的止痛贴多得像是另类勋章。我轻轻抚摸林小满偷偷塞在我白大褂里的纸船，上面用化疗后颤抖的字迹写着：\"程医生，我知道您也生病了。\"
当晨曦穿透ct机房的铅玻璃时，我蜷缩在操作台下的身影已经冰凉。值班护士发现我时，手心里还攥着两张并排的dr片：左边是父亲当年漏诊的胸片，右边是我自己的骨盆影像——那些蚕食生命的白色阴影，终于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冬夜，完成了跨越二十年的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