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美珍拿条毛巾帮她把头发垫起来,拉了拖板插风筒站在她身后。
一碗汤下肚,热风呼啦呼啦包裹着她,发顶很暖,身体里也很暖。全身服服帖帖又昏昏欲睡,不再是尖刺竖起的紧绷状态。
“阿妈。”纪年嗡嗡声中低哑着嗓,像是在梦呓。
“嗯?”
“你有没有怪过我啊?”
“怪你什么啊?”何美珍揉了揉她的发顶,关了风筒。
怪她看不懂自己当年的隐忍吗,怪她把心一横就赌气离开家吗?那她是否又怪过自己这个当妈的不够强大,让她们从小就背负债务呢?
一家人,哪里有不顶心顶肺的时候,就像抱团取暖的刺猬,不是你戳到我,就是我扎到你。但到了最后,还是想要头碰头地窝在一起。
其实看着纪年和纪岁,她们身上都有着自己的某一面。时而坚忍,时而决绝,时而没心没肺,时而又两眼一闭豁出去。
“回家就好。”
“阿妈……我最近有些关于囍帖街的想法,”她把凳子往前靠了靠,暖黄色的罩灯照在她头顶,“想讲给你听听,你给点建议。”
何美珍有点诧异,又似乎等了这一刻许久,“早该说了……”
一家人,就应该有商有量,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关关难过关关过,步步难行步步行。
灯光照着她们的影子斜斜映在墙上,像是头碰着头,互相依偎。
“呐,你们背着我倾密计,”纪岁不知何时起了床,靠在门框笑着打呵欠,“别忘了还有我,万大事,我们三仔乸[1]一起来……”
纪年笑笑,将身旁的凳子拉开。
万籁俱寂下的热带夜,风吹得玻璃嗡嗡作响。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搬空阳台绿植,胶布米字型贴玻璃,抹布一字排开封窗台。
等台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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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阴天,风雨并没有来。
江边会所的落地大窗望出去,云层压得很低,江面一片平静,像一条灰绿色的绸带。
“裴少爷,这边请,”会所侍应生引着裴烁入内,他看了他一眼,这个眼尾有着一颗黑痣的年轻人和其他的侍应生都一样,受过上头的特意叮嘱,喊他裴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