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谷雨那天,阿福在晒谷场摔碎了李老太爷的青花瓷碗。碗片划破手指时,他正踮着脚偷看老太爷新娶的姨太太梳头。十五岁的少年望着漫天飞舞的蓝花白瓷碎片,突然想起老太爷常说的&34;少年莫笑白头翁,花开能有几时红&34;。
李家庄坐落在长江入海口的芦苇荡深处。这里的男人世代以编织芦席为生,女人则在灶间腌制醉虾。阿福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芦编匠,母亲腌制的醉虾曾进贡过上海督军府。但这些荣耀在阿福眼里都比不上李老太爷家的西洋座钟——那口黄铜外壳的钟每到整点就会报时,声音比庙里的铜磬还清脆。
&34;阿福又闯祸了!&34;王媒婆的尖嗓门穿透晨雾。阿福攥着渗血的手指往家跑,身后传来老太爷咳嗽的声音:&34;慢些跑,别摔着。&34;他回头时看见老太爷柱着紫檀木拐杖站在月亮门前,银白的胡须在晨风里飘动,活像芦苇荡里常见的白鹭。
那天夜里,阿福听见父母在堂屋说话。父亲说老太爷要收他做学徒,母亲抹着泪说:&34;这孩子野惯了,怕是吃不了那份苦。&34;阿福躲在灶间啃着腌萝卜,想起白天在老太爷书房看见的满墙字画。那些龙飞凤舞的墨迹里,&34;少年莫笑白头翁&34;这句反复出现,落款都是&34;乙丑年 松龄&34;。
五月端阳,阿福正式拜李老太爷为师。老太爷教他的第一课不是芦编手艺,而是辨认芦苇。&34;这是南荻,秆子最硬;这是花叶芦竹,编出来的席子最透气&34;老太爷戴着老花镜,手指抚过湿漉漉的芦苇叶,&34;莫要小看这些草木,它们跟人一样,各有各的命数。&34;
阿福起初觉得枯燥。他更愿意跟着货郎去镇上看西洋镜,或者趴在码头看轮船卸货。直到有天,他看见老太爷在编席时突然颤抖起来,手中的芦秆纷纷折断。&34;人老了,筋骨就像这经霜的芦苇。&34;老太爷喘息着说,&34;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学。&34;
十六岁那年,阿福在县城遇见了改变他一生的人。那是个穿洋装的女学生,站在照相馆门前对他笑。阿福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进暗房,看见显影液里渐渐浮现的人像。&34;这叫摄影,能把时间留住。&34;女学生的手指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