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粮站的白灰墙,车胎就被碎玻璃渣扎了个对穿。
他单脚支地时,瞥见粮站后巷闪过半熟悉的身影——是柳广雄儿子柳斌,他的表弟正往板车上搬麻袋,麻绳勒进肉里压出深紫印子。
“磅秤砣底下垫砖头的事,还没学乖?”柳青故意把车铃拨得山响。
柳斌浑身一哆嗦,麻袋里漏出的高粱米在泥地上滚成红线,引得不远处拴着的驴子直打响鼻。
粮站王主任叼着烟卷踱出来,的确良衬衫口袋别着两支英雄钢笔。
柳斌的解放鞋碾着满地红高粱往后缩,裤管下隐约露出供销社专用麻袋的蓝戳印。
檐角铁皮在燥风里咔咔作响,柳青突然嗅到空气里浮动的硫磺味——和他们村晒谷场的山风如出一辙。
王主任看到柳青,漫不经心开口:“哎呦,这不是柳家沟的大红人嘛?你们粮换票的事情还要你亲自盯着啊?”
柳青听出了他话里话外的揶揄,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开口道:“我只是路过,看到表弟在工作,和他打个招呼。”
这时候,村里小会计从粮站的茅房方向走来。
看到柳青站在粮站门口,还快跑了几步:“柳青,你怎么也来了?”
“路过……”
这时候小会计像献宝一样,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布袋:“这次我们公社双抢收下来的粮食换了五十斤的粮票,够给县里支付专家组用车的费用了。”
柳青点了点头,和小会计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就往县财政局的方向走去。
县财政局灰扑扑的水泥台阶上还凝着晨露,柳青攥着汇款单的掌心已经沁出汗渍。
二楼走廊尽头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混着老式油印机特有的油墨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