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公举起了酒碗:“此酒金贵,老兄弟趁心趁意!”
吕不韦举起了酒碗:“好!醉别河西!咸阳再饮。”
叮当一声三碗相碰,三人咕咚咚一气饮干。毛公嘿嘿一笑,点着竹杖摇出了茅亭,仰天对月长叹:“醉别河西矣,东望仓谷!他年他乡兮,魂兮归来——”薛公笑道:“一碗尚醉,三桶还有行期吗?”吕不韦释然点头:“薛公说得是。走,回去睡他两个时辰。”
明月西沉,车声辚辚,三人谁也不再说话。回到离石城堡,薛公、毛公下车对着吕不韦深深一躬,径自回自己帐篷去了。吕不韦一路思忖今日夜谈,一拱手也回了帐篷。
次日寅末,一轮红日初上山巅,茫茫山塬在遥相呼应的牛角号中苏醒了。吕不韦帐前早已车马齐备,想到两公年长,昨夜晚歇,直到卯时三刻蒙武前来会马,吕不韦才吩咐西门老总事去请薛公、毛公。片刻之间,西门老总事匆匆赶回,绕过蒙武,走到吕不韦身边低声道:“禀报东公:事有蹊跷,两公不在帐中,案上有一书简。”说着从大袖中拿出了一只铜管。吕不韦心头猛然一跳,连忙启开铜管抽出羊皮纸,不禁愣怔了——
吕公台鉴:老朽两人不能随公南去,至为憾事。遇公至今,感公大义高才,快慰平生也!老朽魏人,不当入秦。非为卑秦,实为念魏矣。故国孱弱,士民凋零,我等逃赵之士欲谋重振魏风,成败在天,但尽人事耳。酒后不忍辞,未与公酣畅痛饮,唯留他年之念也!薛毛顿首。
“啪”的一鞭,吕不韦快马飞出了营区。
山河口的清晨一片空寂,金色阳光鼓荡着幽幽峡谷巍巍吊桥,辽阔无垠的河东苍茫茫与天相接,是伞盖轺车还是胡杨白云悠悠飘进了深邃的碧蓝,恍然化作两张扑朔迷离的笑脸,又骤然消失在明净澄澈的黄色山塬……
吕不韦痴痴伫立着,一任河风拍面,热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