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想到过老秦王死前一直不会召见他,他将终生与这位使山东六国蒙受摧毁性劫难的雷电之君不能相见,唯独没有设想过,会在咸阳正殿以大宾之身晋见老秦王……
“异人吗?近前来,大父看看。”方入大殿,各人尚未以在冠礼中的各自身份行礼参见,殿中便响起了苍老沙哑的笑声。一切礼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随意湮没了。太庙令与驷车庶长眼神一交,分别向嬴柱、吕不韦座案旁就座等待。
“大父!”嬴异人一声哽咽,大步上了王台。
“尚可尚可。”秦昭王眯缝起白眉下一双老眼,打量着肃然挺立的王孙,不禁一声叹息,“磨难成人也。子为人质二十余年,难亦哉!”
“大父当年质燕,战乱中九死一生。异人小苦,不敢当磨难二字。”
“未逢战乱,未必小苦也。”秦昭王慨然一叹,“大父当年为质,尚有娘亲照拂。孙儿少年孤身于强敌异邦,居如囚犯,国无音书,家无亲情,衣食无着,逃生无门,纵是庶民亦为磨难,况乎王孙公子矣!”
“大父……”嬴异人扑地拜倒,不禁放声痛哭。
大殿中一片默然一片哽咽,眼见秦昭王两道雪白的长眉耸起,吕不韦心下不禁一跳,只怕嬴异人临机动情要坏大事。正在忐忑之间,秦昭王长吁一声亲切慈和地笑了:“异人呵,抬起头来,这厢入座,拭去眼泪,听大父几句老话。”嬴异人哭声立止,肃然跪坐进王座右下长案,秦昭王苍老平和的声音在大殿回荡起来,“磨难成人,磨难毁人。成于强毅心志,毁于乖戾猥琐。子今脱难归宗,当以孟子大师之言铭刻在心,将昔日磨难,做天磨斯人待之。莫得将所受折磨刻刻咀嚼,不期然生出愤世之心。果真如此,嬴氏不幸也,家国不幸也。”
“大父教诲,孙儿永生不忘!”
“好。回头将你的质赵札,静心整理一番,大父可是要教人念来听也。”
“孙儿谨记在心!边读书边整理,刻写成卷,上呈大父批点。”
秦昭王点了点头,目光瞄向殿中:“不韦先生来了吗?”
吕不韦从最后排的大案站起肃然一躬:“濮阳商贾吕不韦参见秦王。”
“先生大宾,恕老夫身残不能还礼,敢请近前就座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