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拔营,鄱阳郡的流寇该清干净了。\"
围剿叛军那仗打得惨烈。鄱阳城墙根下堆了三天尸首,腐臭味引来成群的乌鸦。有个老兵靠在箭垛边啃硬饼,突然被流矢射穿喉咙,血沫子喷在我战袍下摆。我攥着令旗的手直抖,却听见城头传来尖利的哭喊——叛军把妇孺推上城墙当肉盾。那天落日特别红,我下令停攻时,左眼突然涌出脓血,医官说是急火攻心。夜里躺在营帐数伤口结痂的痒,忽然想起十岁那年被兄弟推进荷花池,池底的淤泥也是这般腥臭。
母亲咽气前攥着我的手不放,指甲掐进肉里泛了紫。建康城的御医跪了满地,药炉腾起的白烟熏得人睁不开眼。她最后那句\"莫争\"散在纱帐里时,我正盯着老三送来的百年老参——红绸系着的礼盒下压着封密信,说太子最近频频召见武将。回荆州路上遇着山洪,马车轮子陷进泥坑,我赤脚踩在冰凉的淤泥里推车,突然想起母亲教我认《孝经》时,曾说皇家儿郎的脚沾不得尘土。
侯景的叛军围了台城那年,我在荆州书房临《女史箴图》。狼毫笔尖悬在仕女眉间迟迟落不下,墨汁滴在绢帛上污了半幅画。探子说父亲每日在太极殿诵经,城门守军饿得啃树皮,而我的兄弟们还在相互使绊子。王僧辩带着水军名册闯进来时,我正用匕首削梨——刀刃突然划破指尖,血珠滚在舆图上,沿着长江水道蜿蜒成一条红线。\"再等等,\"我把染血的梨递给这位心腹大将,\"等建康城的鸽子死绝了,才是出兵的时候。\"
五弟萧续死在武昌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批阅秋赋账册。朱笔在\"绢三万匹\"上洇出个红圈,砚台突然被扫落在地。报信的驿卒还跪在阶下,铠甲缝隙里凝着黑血:\"雍州军中了埋伏,湘东王的帅旗被侯景挂在辕门上\"我走到廊下看雨,檐角铁马叮当乱响,像极了儿时兄弟们在箭亭比试的铜铃。那夜我烧了所有与萧续往来的书信,灰烬飘进墨池时,突然记起他十四岁那年替我揍了欺负人的宦官,事后被父亲罚跪在雪地里。
攻破建康那日,朱雀航的残垣冒着青烟。我踩着焦木走进台城,父亲常坐的蒲团上积了层血垢。幸存的宫娥说陛下绝食七日,最后是被侯景用腰带勒死的。我在灵前跪了整夜,晨光漏进窗棂时,发现梁柱上刻着句模糊的佛偈,像是父亲的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