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济渠的夜雾漫过洛阳城墙时,我总错觉听见金镛城头断弦的声响。十五岁生辰那日,王世充送来的衮冕压得肩骨生疼,玉藻垂旒间漏下的月光,恰似三年前宇文化及剑锋上凝结的血珠。段达捧着残缺的传国玺跨进紫微宫,断裂处的豁口竟与江都宫变那夜,萧皇后鬓边抖落的玉簪缺口严丝合缝。风掠过太初宫檐角的铁马,叮当声里混着大业九年祖父征辽时的战鼓余韵,在空荡的殿宇间撞出鬼哭般的回响。阶前积水映着残月,恍惚看见七岁那年祖父教我批阅奏章,朱砂御笔在\"永通万国\"四字上划出的血痕,此刻竟在诏书上重新渗出血来。
大业十二年的洛阳燥热异常,蝉鸣撕扯着东宫承香殿的茜纱。七岁的指尖刚够得到案上鎏金镇尺,临摹父亲批过的奏章总少些筋骨。祖父炀帝突然闯进来,玄色龙袍带着运河的湿气,袖口金线绣的蟠龙沾着辽东战场的黄沙。他抓起我练字的宣纸冷笑:\"侗儿这"永通万国"写得像虾蟆爬!\"朱砂御笔在\"国\"字上划出血痕,墨迹未干的纸页飘进铜炭盆,火舌舔舐的焦糊味混着龙涎香,竟比后来含嘉仓焚烧时的烟味更呛人。那夜母亲搂着我哭湿了半边枕席,说父亲杨昭若在世,断不会让人这般折辱嫡孙。我偷偷捡起未燃尽的纸角,焦黑的\"国\"字残骸藏在枕下,三日后竟爬满了细如发丝的霉斑。
义宁二年的雪粒子砸在紫微宫琉璃瓦上,元文都的笏板在掌心攥出裂痕。我蜷在龙椅里看他们争吵,王世充甲胄上的冰碴随动作簌簌掉落,在青砖地上化出歪扭的\"郑\"字。独孤武都提议开仓放粮那日,我故意打翻茶盏,泼湿的奏章洇出洛口仓的粮图——那图还是三年前祖父抱着我画的,当时他指着黎阳仓的位置说:\"侗儿记住,这里的米够吃三十年。\"夜半偷溜到含嘉仓,守仓老吏正用霉米喂鼠,他腰间钥匙串的叮当声,与江都宫变那夜叛军的刀鞘碰撞如出一辙。老鼠啃食的沙沙声里,突然想起大业七年祖父南巡,运河龙舟碾碎的菱角壳也是这般声响。
武德元年五月戊寅日,太尉府的熏香盖不住血腥气。王世充的护心镜映着我苍白的脸,他新修的短髭上还沾着元文都的血沫。段达展开的劝进表用了我最熟悉的飞白体,可那字迹比我临摹的祖父手书僵硬百倍,最后一笔的拖曳像极了含嘉仓外墙垂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