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安那天,朱雀大街两侧的槐树又开花了,可飘进车帘的花瓣里带着焦糊味,就像我再也拼不完整的年少时光。
二十二岁那年,父亲把天下兵马副元帅的印信放在我掌心时,我闻到了熟悉的铁锈味。那是广德二年的深秋,长安城刚经历过吐蕃人的洗劫,大明宫的藻井上还挂着劫匪扯断的帷幔。父亲代宗皇帝的手比我的更冷,他指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军报说:\"河北那帮节度使,比安禄山的鬼魂更难缠。\"
我第一次独自领兵是在同州。那夜雪粒子打在铁甲上噼啪作响,围城三个月的田承嗣部突然打开了城门。当我的马镫踏进城门洞的阴影时,叛军降将捧出的不是兵符,而是整箱用石灰腌着的人耳——都是不肯归顺的刺史家眷的。城楼火把映着那些发青的耳垂,我恍惚看见十四岁那年在俘虏营啃胡饼的自己,喉头突然涌上酸水。副将李晟要斩使者立威,我却摆手让人收了木箱。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懂得,有些血腥味得腌在盐里才能下咽。
贞元元年的登基大典透着仓皇。父亲灵柩前的白幡还没撤下,河北三镇就送来镶金边的贺表,字缝里都渗着嘲讽。那天深夜我独自坐在含元殿的丹墀上,李泌老丞相拄着拐杖摸过来,往我手里塞了块硬得像石头的胡麻饼:\"陛下尝尝,老臣从灵武带来的。\"饼渣簌簌落在十二章纹的冕服上,我们谁都没去掸。
推行两税法那年,我在宣政殿摔了十二个茶盏。户部侍郎刘晏的算盘珠子打得震天响,江淮转运使韩滉却在殿外抱着账本哭穷。最让我心寒的是族叔李勉,他跪在阶前说\"陛下这是要掏空世家大族的根基\",我才惊觉当年跟着祖父逃难的宗亲,如今都成了趴在国库上吸血的蚂蟥。那夜三更,我提着灯笼去东宫看长子李诵,十岁的孩子睡得正熟,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蔗糖。
吐蕃赞普的使团来得比预想中快。会盟仪式前夜,神策军使窦文场掀开帐子抓出个浑身抹蜜的胡僧,袈裟里缝着淬毒的匕首。我在渭桥畔亲手折断那柄凶器时,吐蕃副使的眼珠乱转得像受惊的麻雀。后来李晟带兵追出去三十里,雪地里只捡到半截割断的缰绳。回銮路上经过马嵬驿,我特意下马摸了摸那株歪脖子槐树,树皮上的刀痕比我记忆里更深了。
真正让我鬓角生出白发的,是泾原兵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