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夜深人静时推演棋局,他说黑子像河北藩镇,白子似江淮财赋,棋盘外还飘着吐蕃、回鹘的阴云。贞元十八年(802年)某个雨夜,他带来个叫王伾的书法待诏,我们在《兰亭序》摹本上勾画改革条目,墨迹被雨水晕开,像幅未完成的水墨长卷。
第一次晕厥发生在贞元二十年(804年)重阳节。那日陪德宗登骊山,行至半山腰忽觉天旋地转,恍惚间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和十年前在奉天城头看见的霜色一模一样。太医署说是\"风疾\",开的药汤苦得舌根发麻。有次王叔文来探病,见我正练习歪歪扭扭的\"准敕\"二字,突然哽咽:\"殿下这手字将来批阅奏章\"我掷笔大笑:\"用嘴说便是,太宗皇帝当年不也口述诏令?\"
贞元二十一年(805年)正月初七,德宗弥留之际召我至榻前。老人枯槁的手抓着我的腕骨:\"当年奉天城你那玉带\"话未说完便咽了气。我跪在龙床前盯着父亲半睁的眼睛,忽然想起二十四岁那年他教我批红,朱砂从笔尖滴落染红了《均田令》残卷。登基前夜,我在太极宫偏殿找到王叔文,他正对着《大唐坤舆图》发呆。\"明日改元永贞,\"我指着河北道的位置,\"先从这里撕开口子。\"窗外积雪压折枯枝的脆响,像极了少年时听见的断弦声。
含元殿的龙椅比东宫坐榻硬得多,冕旒垂下的十二串玉藻总在眼前晃荡。我听着王叔文高声宣读《罢宫市敕》,右手指节死死扣住鎏金扶手——自正月染疾以来,半边身子麻木得如同浸在冰水里,却不敢让任何人察觉这份虚弱。当念到\"五坊小儿尽数裁撤\"时,殿角传来细微的佩刀碰撞声,俱文珍那张圆润如佛的脸在珠帘后一闪而过。
永贞元年(805年)二月初三的朝会,太极殿前的积雪尚未化尽。我让内侍撤去御座前的屏风,第一次看清了那些或忠或奸的面孔。韦执谊捧着《均输法》奏章出列时,殿外恰好掠过一群惊雀,他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格外清亮:\"江淮盐铁之利,十之七八耗于转运,臣请置江淮转运院\"话未说完,神策军中尉孙荣义突然咳嗽,武将队列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靴跟叩击声。我扶着隐囊微微前倾:\"孙中尉若有异议,不妨近前奏对。\"满殿朱紫霎时死寂,只有殿角的铜漏滴答作响。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