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怕下雨天。雨水顺着囚车的木栅栏往下淌,糊得人睁不开眼。后脖颈上的铁枷被雨水泡得发胀,磨破了皮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押送的老兵用枪杆子戳我后背:\"王承旨,您当年在华庭殿泼墨作诗的威风劲儿呢?\"我缩了缩脖子,泥水顺着发梢滴在膝盖上,洇开一团深色痕迹。
三十四年活得像场急雨,前半截下得噼里啪啦,后半截就剩满地脏水。要说最痛快的,还得是头十八年。
记得我娘说过,我落地那晚成都府下了红雪。那是光化二年腊月初三,节度使府邸后院的青砖地上落着薄薄一层朱砂似的雪粒子。产婆把我裹进绣金襁褓时,我爹王建正在前厅跟幕僚们喝酒。这个后来被人叫做\"贼王八\"的私盐贩子,那年刚打下东川,正盘算着把西川也吃进肚里。
\"十一郎哭声像雏凤似的!\"老管家隔着门帘报喜,我爹醉醺醺地掀帘子进来,腰间蹀躞带上的铁片撞得叮当响。他伸手戳我脸蛋,指节上的刀疤刮得生疼,我\"哇\"地哭出声来。我娘徐贤妃慌忙把我搂紧,我爹却哈哈大笑:\"这崽子嗓门亮,将来能镇得住场子。\"
这话后来成了谶语。我五岁开蒙那年,正赶上我爹在鹿头关跟李茂贞死磕。先生教我念\"天地玄黄\",我偏要拿毛笔在宣纸上画乌龟。先生气得吹胡子,我娘倒护着我:\"十一郎还小呢,他爹像他这么大时,还在汴河里摸鱼。\"这话不假,我爹常说当年在许州当步卒,饿极了偷军粮,被鞭子抽得后背开花。
真正让我爹注意到我的,是九岁那年的腊八宴。那天我穿着新裁的紫锦袍,跟着十位兄长给爹拜寿。轮到我的时候,我爹突然指着案上的糖蟹问:\"衍儿,你说这螃蟹有几条腿?\"兄长们吃吃地笑,我知道他们在等着看笑话。我踮脚凑近描金瓷盘,突然伸手抓起蟹壳往地上一摔:\"回爹爹,螃蟹横行霸道,腿再多也走不正路!\"
满堂霎时静了。我爹的酒杯悬在半空,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滴。半晌,他把杯子往案上重重一顿:\"好!这话说得像老子的种!\"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宴上有位东川降将暗藏匕首,被我那话惊得掉了兵器。
十三岁那年春天,我娘开始带着我去书房找我爹。她总让我穿月白衫子,说这样衬得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