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眼的人贩子》
1995年冬天的贵阳城中村像块发霉的蜂窝煤,杨桃蹲在楼道口数蚂蚁,鼻尖冻得通红。隔壁小琴的妈妈正蹲在自来水龙头前搓洗尿布,肥皂水顺着青石板缝流成条黏糊糊的银带,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那女人抬头时,高颧骨像两片锋利的刀片,三角眼弯成月牙,腕间银镯在水管反光里晃成枚小月亮:“桃桃要不要跟阿姨去百货大楼?给你买粉晶晶的织毛衣签子,比你妈纳鞋底的锥子好看十倍。”
小女孩攥紧衣角的手指松了松。三天前她看见小琴用塑料签子给布娃娃织围巾,木柄上雕着朵歪歪扭扭的月季花,在阳光里闪着光。此刻她盯着对方手腕的银镯——那是小琴爸爸从火车站捡的旧货,边缘磕掉个角,却在这女人腕上泛着温润的光,像真金似的。她想起自己的围巾破了洞,妈妈说等攒够毛线就给她织新的,可毛线团总在煤炉旁打盹,永远攒不够。
杨桃跟着那对母女走进火车站时,裤脚沾满煤渣。小琴妈妈的棉袄带着潮湿的霉味,却比母亲补了三层补丁的蓝布衫暖和。站台顶棚的铁皮被蒸汽熏得发黑,火车进站的轰鸣震得她耳朵发麻,白烟裹着煤灰扑在脸上,像妖怪喷出的雾气。她仰头望着铁皮顶棚,裂缝里漏下的灯光像星星掉进了黑汤,小琴的手突然从她掌心滑开,跟着妈妈拐进了站台深处。
“阿姨,签子呢?”她拽了拽对方衣角,指尖触到硬邦邦的布补丁。女人突然蹲下,三角眼在睫毛阴影里缩成两道细缝,往她手里塞了颗水果糖:“乖,先跟小琴去买,阿姨去给你拿更好看的。”糖纸是可疑的艳红色,在灯光下像滴血。杨桃还没来得及问在哪,就被塞进了硬座车厢,小琴妈妈的棉袄角掠过她鼻尖,带着股陌生的香水味,混着煤灰,成了她对“百货大楼”最后的想象。
这是杨桃最后一次看见城中村的路灯。等她在硬座上冻醒,小琴不见了,身边换成个穿蓝布衫的男人,裤兜露出半块硬馒头。车窗玻璃结着冰花,映出男人高颧骨的影子,比小琴妈妈的还要锋利。她哇地哭起来,男人摸出根竹棍塞过来,尖头沾着褐色的印子,像是被火燎过的伤疤:“再哭就把你扔到煤堆里,你妈早把你换了两斤猪肉。”
竹棍的凉意渗进掌心,杨桃想起母亲在煤油灯下纳鞋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