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天幕中不见半颗星子,月轮隐匿。北风裹着雪花呼啸,千里素裹,一片银白。
茫茫大雪中,一道单薄身影正逆着风蹒跚前行。他一袭黑衣,宛如走在这个黑夜里的幽灵,飞舞的雪花逐渐掩去了他的身形,就像这冰冷的寒夜终将吞噬去所有的温度。
江赦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一手死死捂着腹间的伤口,另一手拄着剑,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前挪动着。鲜血淅淅沥沥落下,在他身后铺作一条通往死亡的鲜红道路。
在这荒郊野岭无人知晓地死去,几十年后尸骨腐朽化为无人牵挂的孤魂野鬼,到最后灵魂也风化,彻底消弭,再无痕迹。
江赦扯着唇笑了一下。真好,这大概就是最适合他的、最仁慈的结局了。
他早就该死了。
在几百年前。
在他发现堕为魔修的那一天。
有时江赦会怀疑,会不会自己其实早就死了,行走在这人世间的,不过是一具拥有体温血肉的尸体。
但可惜,他这没心没肺、冷血无情的祸害,是注定要遗千年的。
漫长的岁月里,他当了世人口中忘恩负义的鬣狗,成了他人眼中丧心病狂的魔修,抛却了道德仁义的枷锁,一步步往泥潭深处走去。
林棠的这纸邀约送来心魔道时,江赦心中便已有这是场鸿门宴的预感。
可他还是去了,或者说,他不得不去。
堕为魔修后,江赦的心魔愈发肆虐,发展到如今,若再不处理,恐怕两年都活不到。林棠以能镇压心魔的清心铃做饵,江赦只能咬钩。
却没想到,最致命的一剑,是来自他最信任的右护法。
夹着雪花的北风不住拍打在身上脸上,江赦却已逐渐失去了对温度和痛觉的感知能力。腹间的伤口不住往外涌着血,他眨了眨眼,已看不清前路,脑海模糊,慢慢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还要往前走。
可他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每一步的间隙都在变长,每一步前进的距离都在变短。他却还在一直往前走。
直到他的伤口再流不出一滴血,他的身体也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江赦才跪倒在这片无边无际仿佛永不止息的漫天大雪之中。